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七格《警察与小偷》| 2017科幻春晚回顾
2017年,第二届科幻春晚举办。23位科幻作者在48小时限时创作的“苛刻”要求下,以22个央视春晚历史上经典的节目为标题,孵化出了23篇科幻小说。
我们将继续于每周三到周五发布2017年科幻春晚回顾。今天带来的是七格《警察与小偷》。
作为类空超曲面里生活的我们,本不该对这些类时世界里的怪事,发表过多意见,这方面也不是没有教训:以前曾有好事者心血来潮,去那里搞了点精神信仰,他可能是想要让这些处于低等时空晶胞里的生命,能够就此有所启发。但结局显然很不妙,启发没见成效,倒是派生出一大堆宗教,各说各话,各自吹嘘自己和那个好事者有过交流。偶尔接触到他们记载那好事者所作所为的文本,真的就是一本笑话集,而他们却为了那些笑话,打到今天。但最近风向有点变化。类空超曲面上那些脐点附近的曲率开始有些不太稳定,大家都明白,我们这里时空浑然一体的局面就要被打破,我们也会面临时间和空间开始分别表示的局面,就是说,我们也将会有过去、现在和未来,并将无法在任意时刻占有任意地方,也就是说,我们也将受到恼人的光速限制,并将不得不学会缅怀过去,展望将来。鉴于这样糟糕的形势,我们不得不屈就自己,去那些低等时空晶胞中生存的时空场,比如去地球,学一些标记时空刻度的方式,比如一年分四季,甲乙两地相距一公里之类的愚蠢知识。如此这般,我们才能加快适应新环境。讨论下来,我们一致认为,可以从研究他们的过年传统入手。我们要搞清楚,明明是一件丧事,为什么能办的跟喜事一样。于是他们派我来地球,找陈佩斯和朱时茂聊一聊。我是低等时空晶胞生物学方面的专家,因为这门课程毫无实用价值,在它诞生的那一刻就已在全局范围寿终就寝,我也改行当了纤维工。纤维工类似地球上的管道工,在我们那里,就是专门在不同投射维度和方向上,按当地的场参数需求,建构曲率合适的纤维,使上下流形之间的信息通信得以可能。这事没什么技术含量,我也干得百无聊赖,所以一旦他们给我机会派去地球,我也就爽快答应了。从我们的世界放一根纤维进入地球并不困难,困难的是,要那样做,我得先把自己投射成和他们差不多形状的样子才成,这么做最大的困难,对我来说,就是毫无创意。人类是一种构造上极其简单的生命体,为了适应低速世界的环境,他们的思维是靠神经电位来进行的,这就是为什么他们叠代演化了那么多年,才刚刚出了个爱因斯坦,不幸的是,爱因斯坦也是他们中的一员,所以很快就死于细胞凋零,于是另外一门笨拙的学问,量子力学,就毫无悬念地发展到今天,我要去的那个国家,竟然还试图从这门学问里搞出超距信息通讯,他们难道不知道不通过我们,仅仅在他们那个低速、无聊、贫瘠的时空晶胞中,这一切努力都将和试图制造永动机一样,最终将走向失败吗?好在我不是之前那个好事者,在这些方面我根本就没一点同情心,所以我没降硫磺雨,也没下癞蛤蟆,或者许诺有七十二个处女脱光了在等他们去操,我只是直接就找到了1991年正在排练这个节目的那两个人。一个叫朱时茂的,据他们说算是其中长得好看点的,他专门演好人;另一个据他们说长得难看,是个光头,专门演坏蛋,叫陈佩斯。可是在我眼里,他们长得都没什么区别,都是标配,拓扑上完全同胚,显然,蛋白质在构造一些复杂系统时,知道自己能力有限,不得不开发出一套毫无创意但足够牢靠的量产法则。我当时出现在他们面前时,包括他们在内,所有人都笑岔了气,后来他们才渐渐意识到这不是恶作剧:我的确是把丁丁顶在脑门上了,因为丁丁,是我认为人类在漫长演化史过程中唯一算得上是有点创意的产品。它唯一的不足,就是放的地方太隐蔽,锦衣夜行,明珠暗投,他们所敬畏的大自然其实就是个吝啬鬼,所以,我就在投射下凡的过程中,稍稍做了一点调整,现在,它就像公鸡的鸡冠一样,高傲地垂在我脑门正中央,并且它开始迅速做出反应,因为好几位据他们后来反映算是很漂亮的姑娘,正和大家一起上来围观。陈佩斯和朱时茂终于明白过来,我真的不是在开玩笑,于是,他们把我归类为有艺术天赋的精神病患者,当然对此我并不生气,精神病么,就跟我们那边那些奇点一样,隔离了就好了,其实,我们整个类空超曲面,对他们人类而言就是一个不可编时的堆叠,这也就是我们之前从不和人类往来的原因:他们人类所能做的一切解析延拓,在我们看来,都像是在刻舟求剑。我们就挂在他们的世界线簇上,只和他们正交,却不让他们看到,任凭他们在一个没有边缘的柯西视界里,无缘无助。我单刀直入切入正题。我告诉他们,警察与小偷这个小品,是我看过的所有春晚作品中最出色的一个,要知道在我们那里,警察抓小偷?这是不可能的:我们所有一切都是同时同空的,只要有小偷,那就一定有警察同步出现在同一位点,和他迅速耦合然后迅速湮灭。我要请教的是:在这样一个地球上应该人人悲伤、悲伤自己又少活一年的时刻,为什么你们要演这样一个能让人开怀大笑的作品,而大家竟然还看得抓耳挠腮、喜不自胜?陈佩斯比舞台上那种油腔滑调的样子严肃得多,或者说,他真的是一位严肃的艺术家,虽然他们人类所有的严肃,在我看来不过是一次又一次单调乏味的收敛级数,紧致性永远落在他们能控制的区域内,不管是R,还是C,或者Qp,我们那里管这个就叫严肃。陈佩斯严肃地告诉我,人类不因为想到要过年了会少活一年而哀伤,因为人类要那样想,就活不下去了。我们必须欺骗自己。陈佩斯这样总结陈词。才能继续活下去。朱时茂在一旁补充。我觉得他们说得有点道理,但为了校验它是否足够强壮,就做了点共形变换,来到了他们的2016年。这一年的冬天,陈佩斯已经非常老了,他在北京乡下包下了一片果园,我们在掉光了叶子的苹果树下见面,25年过去了,他的脑门还是那么敞亮,我的脑门还是顶着丁丁。我依旧单刀直入,问他是否依旧认为:欺骗自己,才能活下去。难道,现在你面对的,不是最真实的自己吗?这么多年来,你没有欺骗自己,也没有欺骗他人,但你不是一样活到现在吗?我这样发问。陈佩斯黯然神伤,他不用回答我,我其实已经知道答案。我是时间之外的人,我考虑一切问题,也在时间之外,他们人类在时间之内,他们最大的敌人,不是死亡,而是时间,因为如果有死亡,但时间可以被拖得无限长,问题也就得到解决。人类的生命太短暂,无论选择自我欺骗,还是选择时刻清醒,都不过是区区百年,就算今后能用上器官打印,或者控制端粒衰变,也不过千年之寿,用这么短的时间过一生,他们不得不将之一份份细细均分,每一份大约365天,日子真是过得紧巴巴。所以,这类通过大量摄入糖、蛋白质和脂肪等形成的生命智慧,只能选择了一个和糖、蛋白质和脂肪适配的节庆主题:大吃大喝过新年。但这不就是今后我们的命运么?陈佩斯是个善良的人,他建议我回到1991年,跟随他一起,去演一部电影,电影名字他都想好了,就叫《丁丁历险记》, 他还会找朱时茂搭档,我就在里面客串演那个顶着丁丁的人,妆都不用化。故事大概内容,反正在2016年12月27日那天的某篇正在写出来的小说里都有。显然,我们和那个作者的对偶超距关系,已经渗入到了陈佩斯的言行之中。这样,你经历一次表演,就会体会一次人生。陈佩斯再一次总结陈词。应该说这是一个好建议。去拍个电影,演个角色,用体验而不是用理性,去进一步掌握他们人类的过年心理, 是一次相当有学术价值的机会。为了感谢他,我决定让所有地球上的男人,都脑门上顶个丁丁,陈佩斯虽然善良,但并不博爱,他婉拒了我的好意。1991年的电影剧组,单纯而真挚,为了避免太多不必要的关注,陈佩斯给我买了一顶礼帽,礼帽很高,这样当我见到女演员时,看上去就跟平时一样。当然也不是没有其他麻烦,比如我上厕所小便时,总是被误以为在脱帽致敬。另外还有一次尴尬,就是某上级部门领导下来视察工作,一位老干部见我这么年轻活泼,不顾眼老昏花,上来就拍拍我脑袋,说声小鬼,好好干。当时正巧我没戴礼帽。据说那位老干部从此再也没在公众场合露面,每天没事就在家洗手。接下的事都在我预料之中,电影杀青,然后被毙,涉黄涉暴涉外星人,陈佩斯的命运和我不来这里时一样,和朱时茂一起被封杀,从此颠沛流离,到处演话剧,最后承包了一片果园。而中国的老百姓,照样一年又一年,欢欢喜喜迎新年,可见,对他们来说,有没有出色的喜剧小品并不重要,重要的是他们要假装这一年都过得很充实,所以都很开心。陈佩斯说的没错,他们必须这样欺骗自己,那几个声音高八度的节目主持人,珠光宝气,声情并茂,其实他们也是要死的。至于中间发生的其他故事,我就不一一细说了,人类有好奇心的女性并不少,但她们总是缺乏想象力,想不出和我谈一场恋爱或者滚一次床单会有什么场面,其实这没什么值得探究的,我喜欢谁,喜欢上谁,全反应在脑门上,一目了然。不像他们人类藏着掖着,把大好时光全浪费在谈情说爱上,还为此拍了很多爱情电影和爱情电视剧,一群涂脂抹粉的小鲜肉和一群更加涂脂抹粉的半老徐娘,卖力示范着如何可以做到挥霍生命的时候,保持高雅的面瘫定理。这个定理和诺特定理有一定相通之处,这一点倒是让我惊奇,可见就算在低速世界,不管从事哪个行业,追求不变量还都是他们的共同目标。但是,毕竟是低速世界,光阴是一去不复返的。无论人类如何折腾,如何花样百出,最终目标都应该是繁殖。因此,基因继承最好直奔主题,而任何拐弯抹角的行为,包括把丁丁藏裤裆里的行为,都是犯罪。为此,我拒绝了很多爱情,也挨了不少耳光,但我不想重蹈那个好事者的覆辙,所以面对这样的冲突,我一般选择息事宁人,就是把自己变成一坨屎。人类一般不会攻击一坨屎,因为他们固执地认为,攻击一坨屎,意味着他们自己也会是一坨屎。这完全不符合逻辑,事实上他们并不会因此变成一坨屎,但在地球上这一招却非常有效,让我躲过了不少麻烦。回去后,我向全局汇报了我的调研结果。经过电光石火般激烈短暂的讨论,我们决定,不按照人类的经验来处理我们面临的问题:我们将义无反顾,依旧以时空浑然一体的态度, 面对我们的死亡,面对我们的终点。我们将以不变应万变,以整体的姿态,等待所有脐点破裂,看着外尔张量所描述的引力熵,变化多端,像个丁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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